观赏石韵意初探

花友

《石界》特约撰稿人  俞莹  

俞莹先生是中国观赏石协会常务理事，上海市观赏石协会副会长，《海派赏石》杂志编委会副主任。在他的身上，有一股特别的书生气息，并且对于赏玩奇石有着深厚的造诣，玩石理念独树一帜，很多观点也是充满趣味与韵味。

◆ ◆ ◆

《观赏石鉴评》（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家质量监督检验检疫总局、中国国家标准化管理委员会2015年5月15日发布，7月1日实施）在人文要素（包括韵意、命题、配座、传承）之中，有对于“韵意”一词的解释：“指鉴赏者透过形态、质地、纹理和色泽四要素对石体的认知或感悟，甚至是顿悟或灵感，韵意的产生是情感与石体高度融合的一种赏石境界。”

广西大湾石、内蒙戈壁玛瑙组合”米芾拜石“，是小品组合常见主题（枕石斋）

其中，造型石韵意（15%，权重仅次于形态30%，与配座等同）：形意生动，寓意深刻、含蓄并耐回味，文化内涵丰富。

图纹石韵意（20%，权重仅次于纹理25%）：情景交融，形神兼备，主题明确，蕴意深邃。

色质石韵意（20%，权重等同于质地、色泽）：情景交融，内涵丰富，意境深远。

广西大湾石“和谐号”，配置颇具匠心（覃国富藏）

而在《观赏石鉴评标准》（中华人民共和国国土资源部 2007 年 9 月 20 日实施）之中，表述为“意韵”。

其中，造型石意韵（10 分，形态为50分）：文化内涵丰厚，意境深远，含蓄回味。

图纹石意韵（20 分，图像为40分）：文化内涵丰厚，意境深远，形神兼备，情景交融。

化石意韵（20 分，形态40 分）：生态背景和生存活动迹象鲜明，生物组合多样。

由此可见，从部标到国标，韵意（意韵）的权重，是有很大程度的提高。

广西古陶石组合“兰亭雅集”，人物形态各异，背景十分切题，渲染了主题（朱明亮作）

原来《观赏石鉴评标准》中，人文要素中造型石只有20%——意韵（10 分）、命题（5 分）和配座（5 分），图纹石有30%——意韵（20 分）、命题（5 分）和配座（5 分）。

如今《观赏石鉴评》中，人文要素中造型石达到40%——韵意（15%）、命题（10%）和配座（15%），图纹石也有40%——韵意（20%）、命题（10%）和配座（10%）。另外还有附加“传承”一项：历史易手、沿革有序并有据可查。

广西墨石“别有洞天”，洞中有象，别具韵意（秦石轩藏）

短短不过8年时间，观赏石鉴评的人文要素有了大幅度的提升。我想其中应该有两个原因：一是呼应了将观赏石视作为石质艺术品的定义——自然形成且可以采集的，并具有观赏价值、收藏价值、经济价值和科学价值的石质艺术品；二是前些年观赏石界的不断创新实践，尤其是在经历了优质观赏石资源的逐步枯竭以后，大家开始将注意力放到了人文要素的提升之上。

江西潦河石”寿“，具有汉隶笔意（洪永伟藏）

观赏石其实有一个很长的产业链，不仅仅是采集、清理（加工）、配置（座架）、经营等环节，还涉及到一个后期深度“文化加工”的问题，包括鉴赏（命题）、展示、评估、研究、传承等环节，这两者好比是前端和后端。在资源比较可得和丰富的时期，人们往往比较注意“前端”、忽略“后端”，而在资源难得或是接近枯竭的时候，“后端”渐渐发力了。这其中，如何掌握韵意（意韵）——看得见又摸不着的东西，是非常考验每个人的文化储备和艺术素养，也是文化“软实力”的重要标志。

卷纹石“无相”，具有曹衣出水的艺术表现力（枕石斋藏）

意韵和韵意并不是一个常用词。不管意韵还是韵意，我以为应该都是神韵和意境的复合词。

所谓神韵，是指风度韵致，也指诗文书画的风格韵味。

所谓意境，是指一种能令人感受领悟、意味无穷却又难以用言语阐明的意蕴和境界。

来宾石胆石“传奇”，动感强烈，富有神韵（莫树波藏）

其实，所谓韵意或是意韵，不但是石头自然要素所引发的感悟，而且也是其人文要素所触发的认知，比如命名、配座、演示、传承等等。或者可以说，韵意（意韵）是对于观赏石的自然要素和人文要素相结合的一种认知和感悟。韵意，不仅仅是一种人文要素，也包含了其他人文要素，包括人文环境。比如，古典园林中的置石立峰，往往与周边的环境相辅相成，两者密不可分，不能完全脱离环境去感知其韵意。

杭州西湖文澜阁太湖石峰”仙人峰“，与周遭环境是否合谐

意境和神韵，是评价传统艺术作品之中经常运用到的，也是传统文化的一种独特密码。观赏石之所以强调意境和神韵，实际上表明了观赏石的鉴赏与传统诗词书画雕塑艺术之间的密切关系。这也是东西方赏石的本质区别。这也是西方人所无法深入堂奥的。比如雨花石，西方人眼中只是五彩缤纷的玛瑙而已，而在历代文人雅士眼中，雨花石是唐诗宋词的化身，是传统绘画的浓缩。两者不可同日而语。

雨花石名品“奔马”，具有徐悲鸿画意（文风藏）

当代赏石无论如何发展创新，离不开其根本，也就是传统诗词书画艺术。因为宋代以后有关赏石审美标准的评判，大都是书（画）家总结得出的，包括许多书论、画论中的见解，都可以移作赏石审美观。赏石其实被视为与书画互为补充的一种艺术形式，现代西方学者甚至把古典赏石（称之为“文人石”）视为一种与传统书画并提的（抽象）雕塑艺术品。

苏州网师园看松读画轩灵璧石“朵云”，与环境极为合谐，充分体现了厅无石不华（文人空间摄）

灵璧石“仙风道骨”，是古典赏石的代表（方远藏）

以天然岩石为审美对象的东方赏石，如同传统诗词书画一样，其最高审美境界就是意境（神韵）。意境（神韵）的发掘，是观赏石形、质、色、纹自然美的一种深度发掘，一种人文开拓，一种含英咀华，一般以情景交融、形神兼备、气韵生动、内涵丰富、意境深远、格调高雅为佳。它体现但又不限于题名、配座、组合、演示、赏析、传承等人文“表现”手段。

摩尔石“柔道”，线条柔美，造型奇特，形同现代名家雕塑（黄云波藏）

观赏石作为一种“发现的艺术”，其实深度的“发现”就是其意境（神韵）的发掘，最终通过“表现”来完成“美的历程”，而这往往与发现者的学历、经历、阅历、游历等有关，必须熟谙生活和艺术，具有相当的想象力和发散性思维，对于日常事物具有很强而又敏感的体悟，熟悉乃至掌握与赏石原理相关的旁类学科，如美学、历史、地理、民俗、文学、艺术、地质等，做到触类旁通，灵活运用。其中古今中外的各种艺术流派和特点，要有所了解；古今经典诗文和历史典故，要有所掌握。特别是有关艺术创作的原理，要有所领悟。这些，可以说是能否发掘有关观赏石意韵的前提。

摩尔石“赞”，具有摩尔雕塑的韵意（黄云波藏）

意韵的有无，是观赏石是否具有生命和灵魂的一种表征。意韵的发现和发掘，是精品观赏石生命和灵魂的一种提升，但要注意避免过度包装、无谓拔高、曲意溢美，需要具有一定的共识和共鸣。比如说，明明是普通的山水景观，却称其为“天下第一山”；看似简单的一个人物形象，却夸之为“观音大士”；画意平平的图纹石，誉之为“大千笔意”，等等。这些借助名人效应妄抬身价的做法，尤其需要慎之又慎，搞不好效果会适得其反。

内蒙戈壁玛瑙“悟空”，传神尽在阿堵间（禹玉良藏）

就像是古典诗词创作中的诗眼，这是诗歌中最能开拓意旨和表现力最强的关键词句。观赏石的题名、配座、演示、赏析等人文表现手段，某种程度上讲就是要挖掘其“诗眼”，尤其是图纹石，须要充分发掘其诗情画意。对于图纹石精品的诗情画意发掘，从宋代欧阳修、苏东坡等文坛领袖就已经开始了，这也是鉴赏图纹石精品需要具备的要素。

内蒙戈壁玛瑙组合”鱼乐“，配置组合极富想象（柳国兴藏）

观赏石的意韵发掘，还需要特别注意其题材的吉祥意涵、民俗意义和象征意味。比如鞋子，传统民俗之中被赋予了吉祥意涵，鞋谐音邪、谐，单只鞋寓意避邪，一双鞋寓意和谐。鞋子还具有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等意味。所以，它既是物质的，又是精神的，具有文化内涵。这是我们在发掘观赏石主题以及意韵的时候要特别留意的。

内蒙戈壁石小品组合“逐梦桃花源”以景观、人物为搭配，组合精心气势不凡（倪国强藏）

内蒙戈壁石组合”纪晓岚“，是小品组合的经典作品（陈老二藏，王华强藏）

内蒙戈壁石组合”青山依旧在“，借鉴了山石盆景的表现手法（张立功藏）

内蒙戈壁石组合”鼠子偷油“，装置组合借鉴了齐白石的画意（陈鸿滨藏）

内蒙戈壁小品组合”逐梦桃花源“之一

此外，凡是观赏石的表现主题与形式和古今中外著名艺术作品相似甚至是拷贝的，也尤其值得重点关注。比如摩尔石的样式，与英国现代雕塑家亨利·摩尔的作品十分相似，乃至有的简直就是其拷贝或翻版。当代赏石被视作一种“发现的艺术”，发现什么？发现的就是观赏石所表现的主题，而这种发现是与时俱进、永不停歇的。这也是当代赏石与古典赏石的本质区别。也就是说，当代人玩石更拥有一种发现和创作的乐趣。

台湾朱铭木雕“太极”系列，具有赏石的表现手法

新疆风凌石”绝代有佳人“，背景的选择极为点题（枕石斋藏）

（部分配图选自《玩石指南》一书）